每天早上4點得起來的日子,光用想的都會抖。但因為之前就去過一次禪七,自己知道死不了人,這次就沒那麼害怕。雖然中午有30分鐘午睡,但這樣精進的日子裡,晚上六小時的睡眠是最棒的禮物。
頭兩天晚上,睡得還好,沒有什麼異狀。第三天,突然有個不尋常的狀況發生,睡我旁邊老媽媽打呼很大聲,害全寢室的人都睡不著。打呼該是常態,但我整晚觀察下,我知道這個人並沒有睡著。
他用著丹田的力氣,變換著各種的呼聲,甚至有的配合敲擊(驚!),還會模仿唯一有睡著的另一個老媽媽的呼聲(當過媽的果然都是硬底子的漢子),甚至還飆音量。讓我跟另外兩個室友整夜難眠,三個人翻來覆去,但因為禁語,我們也不好說些什麼,也總有那麼一絲的不確定,搞不好他真的睡著了?!
實在太累,我憤怒的想著,要跟法師報告還是跟義工報告,把這個老媽媽換房間。然後我開始用打坐的方法,希望讓自己的心思回到自己的身上,比較忽略掉刻意的呼聲,或許能睡著。我想應該會有用,不然不會打坐這麼容易睡著,哈哈。
但因為憤怒的情緒在,效果並不好。突然閃過念頭:為何我這麼重視睡眠? 睡不著是很天大的事嗎?其實也死不了人啊。思考到自己思想上的弔詭,慢慢的我平息了憤怒。去觀察到底他為何要做這種事情?
我有個直覺,他是個長期失眠的人,由於長期失眠導致他找了一些娛樂自己的方法,也由於失眠讓他想要打擾別人,因為他感到很孤單,希望有人理他、有人陪他。我想到我奶奶,從我高中開始,他就因為腿痛長期失眠,常常晚上哀怨的發出哀嘆聲,夜裏是孤單寂寞且漫長的。而這個人應該有些精神狀況不佳,不管是先天或後天,禪坐一定有幫助到他睡眠與紛亂的思緒使得他願意來參加禪七,改善它的精神狀況。
想到一個長期失眠的人的的悲傷,我實在無法再繼續討厭他。而且,若真的讓他換房間,他還能換去哪呢? 這樣換,他一定有種被排擠的感覺,真是不忍心。但我覺得這件事情一定得解決,默默的決定看看明天晚上的狀況。
就在這樣的思緒中,我悠悠的醒來,早上四點了,天還沒亮。
同寢的室友,每個臉都臭到不行。不知道為何,雖然同情,卻也覺得想笑。從此之後,每次只要到了睡覺時間,我總得要憋住大笑的衝動。
我以為我跟別人不同,我以為我充滿了同情心。但當老媽媽眼睛跟我四目交對時,我厭惡生氣的感覺升起,我知道自己仍是在乎且介意的。「真是把自己想得太清高了,馬上就打了個嘴巴。」此時,騙不了自己,我低下了頭感覺著。
晚上,大家忐忑的回到寢室,沒有人有解脫的喜悅,我按耐住想笑的衝動。躺下不到五分鐘,他竟然呼聲大作!! 我當下確定,他真的沒睡! 他是假裝的! 我不顧禁語的規定,決心要說個不傷人卻又能表達心聲的方式,但我因為台語太爛,臨時忘記伯母怎麼說,就說成了:「媽媽,你是很難入睡是嗎? 」他馬上跳了起來,大喊:「我不知道,我睡著了。」我就說:「好好,沒事。」之後為了連戲,他繼續假裝,而我因為已經為自己也為大家表達了,也就不太介意的,把心思放在打坐方法上,斷斷續續的睡去。
結果之後幾天,他都沒有發出聲音,讓我們喜出望外。在第五天晚上,終於好好的睡了一場覺。
臨到要下山的前一天晚上,思緒紛飛,即使沒有呼聲,我仍然難以入眠。聽著他整晚翻著身,總覺得有一絲悽涼,我醒著木然不動。
「應該沒有任何時空機會,可以讓我與他睡在同一間房間吧。一直以來,接觸到的都是正常人。對於精神狀況不妙的人,我是沒機會遇到的。在這裡,因為禁語,他不用開口暴露自己有些slow,也不會被察覺。在這裡他是有歸屬感與安全感的,他不用擔心被瞧不起。」我知道我不會跟法師提及這件事。
最後一天搭車回到台北火車站,下車後大家三三兩兩成行,我看著他的背影在遠遠的前方,一個人。我感覺出來他的朋友都不太愛跟他走在一起,他在後頭追趕,我心裡難過著。
終究我還是沒有跟他說聲再見,在安全界線中長大的我,終究還是不肯惹麻煩上身。這個世界這麼大,我卻只願意緊守著自己小小的範圍中,安全的活著。 心中分別著一切,正常人與不正常的人,成功的人與失敗的人。
我默默告訴自己,下次若有緣,希望自己能看著他的眼睛跟他說聲:嗨。嘴角是帶著笑容的。
好細膩的心思....好溫暖的省思...
回覆刪除Lisa
同感
回覆刪除妳好細
駕御自己的情緒
by明明在混
謝謝謝謝
回覆刪除過獎了
都只是些雜感罷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