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水碗的完美主義

既然難以細說從頭，那就先從小水碗開始說起吧。每個法鼓山的初階禪訓班幾乎都會有端小水碗的活動，這次去當義工，不是我第一次嘗試，自然會有股想要滴水不漏的氣魄。

屏息專注的捧起我的100%滿分的水碗，一步一步走著不太平的石板路。放鬆、專注，卻不免因為太在意而僵硬了起來。有時吹來一陣風、有時上坡的路讓我重心不穩，然後一個不小心，滴下了一滴水，我的100%頓時少了一分，只剩下99%。心裡一陣難受，有股屈辱的感覺，這水碗已不再完美。為了支持這顆動搖的心，我不停的與自己對話，早已忘記對白有些什麼，不外乎是要自己不要太在乎云云。接下來的路已不好走，而且我的心早已失去專注，這水碗裡的水就這樣一分一分的減少了起來。每少了一分，我就只想拂袖而去：「放棄吧!」因為不完美了，所以我只想放棄。

驚訝自己是如此充滿放棄的情緒，只因為這水碗不再是100%，而我給自己的完美定義無法偏頗 - 一定只能是100%，連96%都不行。

當看見這樣的自己，心漸漸的沉靜下來：「只要我放棄了，我會連這看起來仍然很滿很滿的水都沒了，我一定要支持下去! 我不能就這樣放棄! 」就這樣屢敗屢戰的，我繼續鼓勵自己往前走。「只要到終點就好! 不管多麼困難都一定要堅持到終點! 」我如是的相信著。

沒想到路途還剩一半，卻因為已到晚上藥石的時間得停止活動。當下聽到義工的指示，我簡直無法相信! 不敢相信的不是活動停止了，而是我的心充滿了不甘心。不甘、失望、拒絕承認、懷疑、難過... 我就像是一個中途被突然剝奪生命的病患，若是死時一瞬，保證是成了個沒法捧水碗到終點而難過死的孤魂野鬼。

我倔強的倒掉一半的水，用一隻手捧著水碗，大步的走向水桶，直到最後一刻我仍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把水碗放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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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好像結束了，我安心作我的「一個好人」。直到活動結束，把所有的訊息都看了一遍，我才發現自己在玩什麼把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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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怎麼會是個完美主義者呢? 明明，我對上課一直講話的學員十分包容、對作錯事情的人充滿了寬待，怎麼會是如此100%不可理喻的完美主義者呢?

這裡面竟然有我的驕傲在作祟。

因為我是好的，我要成為好的，我不能、也不被允許出錯，我要100%不可挑剔。所以我也許可以包容別人，但我不能包容自己，因為我要比別人優秀，我也驕傲的希望自己比別人優秀。甚至，我想我會瞧不起別人...

啊? 我想? 你不是你自己嗎? 為什麼用這麼不明確的字眼?

因為我是個大騙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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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直不了解為什麼自己反省到後頭，會漸漸的開始無法分享自己的醜陋面。話說我也沒有什麼殺人放火的劇情，那些說是醜陋，實則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過。但我的嘴開始沉默，所有的話都累積在心裡，甚至也不在心上，說真的，我常常不知道它們跑去哪了。但我也並不是很想找它們出來 ...

我不想知道自己。我不想看見自己。更重要的是 ...

我不接受自己。

我對待自己就像是「征服情海」裡湯姆克魯斯飾演的經紀人手邊唯一的簽約選手，因為生意太差只好勉強自己跟這個金主相處，糟的是，電影中的兩人已經培養出革命情感，而我卻仍只用例行公事的態度跟他相處。

我不接受自己的某部分 - 那些醜陋的情緒與想法。嫉妒、比較、高低、想被讚美、想被看見、想贏 ... 這完全跟我的完美主義牴觸!!

但我實在太清楚，我改不完改不掉改不完全，也許我這輩子只能慢慢慢慢慢慢慢慢的修正。所以我開始用各種方式逃著躲著暈著忘著傻著，也是某種權宜的傻子解決方法吧。但終究是難以逃走，這像鬼影的跟隨，就算你跑到人煙罕至的地方，也不可能不動心念、不可能不看見。這跟環境無關，這是你的心。

那些美、醜的對立，對美、醜定義的執著，是如此的加深著你的完美主義，還有對自己醜陋面的不可接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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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誰?

我是主管。
我是大姐。
我是個卡內基媽媽。
我是個大人。
我是個好人。
我是個懂事的人。
我是個負責的人。

我是個完美的人。

怎麼，

我覺得我不像是人。

至少不是快樂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