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/03/29

禪意的削鉛筆機

拿著一枝鉛筆,想找台削鉛筆機。

同事A:我記得在業務部。
我問:很大嗎?
同事A:蠻大的。

走到業務部,遍尋不著。

同事B:好像放回去了。
我問:長怎樣? 多大啊?
同事B:小小的,大概這麼大。(用手比出了一個馬克杯的大小)
我說:那不是很大嗎? 這樣算小啊?

走回去置物櫃,我怎麼都找不著,只好拜託同事幫我看看。同事到我一直徘徊的櫃子前,看了一眼,然後往旁邊一點走去。

同事A:就是這台。
我恍然大悟:喔~~~~這台啊。

那是一台方形,有個小抽屜放削下來的木屑,旁邊還有一個L型的搖手。小時候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台,長大後因為很久沒用,在找尋削鉛筆機的過程中,我腦袋裡一點兒都沒法塑造出它的形相。但看到的那刻,就知道就是這個東西。

這一切真是充滿了禪意。

我不禁沉默許久。

2011/03/27

哈哈鏡

泡了一杯茶,獨坐在客廳沉思著,對於昨天對自己的新發現,覺得值得花時間好好的想一想。

「我明顯的發現自己總是用別人的眼光跟標準來看自己,有時跟某些人在一起比較自在、有時跟某些人在一起比較自卑。於是我試圖放下所有其他人的標準,決定用自己的眼睛來看自己,結果讓我意外的是:竟然沒有一個所謂的我的眼光、我的標準,這一點讓我非常的驚愕。」

就像在工作中,我常想「我的存在價值」是什麼? 這個找答案的結果,常常是浮動的。有時當我解決了一個很大的麻煩,就覺得自己真是太有貢獻了;有時當世間承平,我就覺得自己一點貢獻都沒有。又有的時候,跟一個迷惘的人聊天就覺得自己很有價值;跟一個很有工作動力的人聊天,就覺得自己是nothing。

學習佛法這麼久,竟然沒法從自己的心裡去除這個不愉快的分別心,讓我困擾與不解。那個「八風不動」的境界,怎麼離我這麼遠? 我似乎還是沒有足夠的安靜,去看見問題,看了再多的書,背了再多的經典,若沒有"看見",就沒法運用佛法。

我花了一點時間,儘量去除其他人的標準,來看自己。就是原原本本的看著自己,不帶任何的批判。我想找出,自己在一個團體 (無論是工作、或是任何群體) 的存在價值。

我,究竟想成為、能成為一個怎樣的存在?

我發現自己只是在努力趨近成為一個「認真、負責、誠實、無私」的人。我也許不是公司裡技術最強、新知吸收最快、點子最多、最會賣東西的人,但我是最值得依靠與信任的人,最容易原諒別人、包容別人的人。不管別人怎麼看我,我都不可能成為別人企圖鞭策我成為的角色;就像別人也無法跟我一模一樣。

也許有人會說:「你也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吧!」 那就要去看,那個人是因為什麼原因來判斷我? 也許我真的還不夠認真? 若是我的問題,我可以再多學一些。還是他覺得我偏心了? 那可以提出來,也許我們可以聊聊? 微妙處在於,我只是針對我個人懈怠的部分去作修改,而不企圖去改變別人的想法或是達到別人的要求。

不管別人怎麼想,都無損於我企圖成為一個這樣的存在,我可以改變、我可以修正,但不是因為"別人的標準",而是因為那些是作人的基本。

曾經去過遊樂場裡全部都是哈哈鏡的房間嗎? 有的是正常的鏡子、有的是會扭曲的、有的會讓你變胖、有的是很矮。別人的眼光,應當是那個正常的鏡子,作為我們的檢核;但我們常將他人的眼光視為哈哈鏡,扭曲自己、改變自己,然後忘記自己是哪一位。

2011/03/21

豬的人生

今天一位長者因為節目的需要,想要討論吃豬這件事情,想要請我幫他查資料,順便讓我用一種假想性的方式將自己套入那個情境,問了我一個問題。正巧最近因為朋友寫書的原因,我對豬這個議題實在是再熟悉也不過了。

「請你假想,如果今天有個地方會讓你吃飽喝飽住好的,但當你100歲時會槍斃你;另一個地方你餐風露宿但很自由,可是有一天你還是會死。請問你會選擇哪一種?」他問。

「我要當野豬。」我毫不考慮的說。

「但你死了之後,肉會對別人有貢獻;若死在野外,肉也不知道會被誰吃掉。」他不可置信激動的說。

「我還是要當野豬,我死了之後肉怎麼樣都不關我的事啊。」突然我想起清水玲子的漫畫<蝴蝶>。貪吃的我繼續說:「野豬雖然吃不飽,可是如果我是法國的豬,我可以找到松露吃耶~ 若是被派出去找松露的,就會被主人拿走...」

「那如果每天都餵你吃松露呢?」他問。

「我不要,那松露就變成王子麵的等級了,一點都不稀奇。」我任性的說。

過了一會兒,忘了是怎麼加入了靈性的議題,但因為對方是讀理組出生的,對於命題十分嚴謹,任何關於豬的知覺與生命的討論都被阻止,因為不符合對方的命題。但我還是固執的想講...

「你的意思是說,豬在死之前知道自己要被殺?」他說。

「對。」我篤定的說,就差沒說牠們還會流眼淚。

「我不相信,你不要又說那些。」他大幅度的揮著手強調著他的論點,他覺得我是信教信得太迷了。

「那你相信狗會難過自己要死了嗎? 如果你相信,那豬就一定會,因為豬的智商比較高。」我繼續說。

「我不相信狗也會,你不要又說那些,雖然我們意見相左,還是請你幫我找資料吧。」他客氣的說。

我當然點頭遵命,找資料是小事情。 我也知道,他心中那個預先訂好的答案是什麼。一方面擔心這麼膚淺的討論不知道會帶給社會什麼影響,另一方面又不禁想,這個長者已經白髮斑斑,他該如何面對死亡這個人生習題?

晚上問了妹妹同樣的問題,她說的很簡單:「我要當野豬,因為我不要被殺,至少我可以自然死掉。」答案都很簡單不是嗎? 誰要被殺呢?

正巧在twitter上看見推友轉貼的梭羅的話語,我上google大神一搜,發現梭羅蠻了不起的,他早在19世紀就提倡環保與簡單生活,如果活在今天他應該會中風吧。
“在捕捉、清洗、烹调之后,肉食并不能给我提供特别的营养。其物既微,又让人颇费周折,实在毫不值得。一点土豆就足够了,既不麻烦,也不肮脏。”

“牺牲别的动物来满足我们的美味,这是残忍的。如果有人能教育人类只吃无害的健康食物,那他就是人类的恩人。我深信不疑,随着人类进步的历程,人类会逐渐停止吃肉。历史上野蛮人也是经过和文明人的频繁接触之后,才终于废掉人吃人的恶习。”

“进食本身并不可耻,但口腹的贪嗜却足以让一个人精神堕落。如果食物不是为了维持我们的生命,也不是为了激励我们的精神,它就只会滋养肚中的蛔虫。”

“使人惊奇的是,人们,你还有我,怎么能像禽兽一样,只知道吃吃喝喝呢?”

(梭罗)摘錄自網友的twitter
我是個葷食者,只是花了人生很小的一段時間嘗試吃素。我覺得吃葷沒有錯,吃素也沒有問題。重點是,不管吃的是什麼東西,我們都該承認,我們吃的是別的動植物的屍體、果實、成長的資糧,而當別的動植物吃到我們的嘴裡時,都該心存感謝。謝謝他們用自己有限的生命,來滋養我們,讓我們活著。而不是矇著眼睛,企圖合理化人類對於地球動植物的控制、傷害。

但也不能怪他,我想當我跟他討論這個議題時,他心中浮現的動物農場的情景應該是跟我大不相同的吧... 但農場再快樂,還是不自由啊~ 我還是想當野豬。

他的快樂農場


我的不快樂農場

source: google 圖片搜索,若有侵權可能,還請告知。

2011/03/19

般若波羅密


回到工作崗位的第一天,就因為別人不夠尊重我,而生氣了。在生氣的當下,我知道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,也清楚的知道這個紅塵俗世紮紮實實是個修行的好所在。

第二天一進公司,座位上擺放了一盆波羅蜜,是同事自己培育的。我深知他的寓意,除此之外我歡喜的感到人人當真都有顆純真的心。畢竟在三個月前,我才跟他在辦公室大吵了一頓,得到這樣的禮物讓我備感珍惜。

這棵植物就這樣挺直的放在我桌前,如此存在,頗有禪意。

啊~ 人與人之間,真是修行的好地方。

2011/03/15

[修行筆記] 後話 (七)

拉拉雜雜寫了這些篇,真像是流水帳(笑)。我不寫很多理論與佛學,那些實非我所擅長,我能講的只有自己的身心體驗。急忙忙的將這些體會寫下來,實在是怕自己懶了忘了。

很久沒上法鼓山打七,也是第一次上去受戒,益發深刻感覺這個道場是真的很用心在落實佛法,每次上山看到法師,還有一些眼熟的義工總是感覺開心,也感恩他們的付出。但法鼓山很笨也不太會行銷,其實作了很多事情卻很少人知道。受菩薩戒可以得到一份課誦本、正式的菩薩戒證書、還有一件菩薩衣,我們這次還有得到一本師父的著作<48個願望>,還有一個菩薩發心捐給大家一人一份環保餐具。

這些看上去只是一些簡單的形式,但也可看出聖嚴師父的用心,他願意藉由這樣的形式叮嚀大家受戒的不易與守戒的重要。就像我參加完初階禪訓班得到的小證書,還有皈依的小證書一樣,每一份我都好好的收藏著,這些都是我人生中很值得珍惜的特別階段。

每次上山都受到很好的照顧,吃得好住得好,被義工們照顧得無微不至,常常摸著肥滋滋的肚子覺得自己飽食終日啥好事都沒幹,真是汗顏。有時不精進時,都會愧對不已。

也感謝同事們幫我照應工作,讓我可以放肆的上山去。還記得剛上去前離情依依,沒想到一轉眼我就下山了。時光飛逝不待青春,每次我從佛法中得到好處時,也希望同事們能從佛法中獲益,這是我個人小小的心願。

其他沒有提及的好朋友,其實你們都知道的,我永遠都是這麼懷抱熱烈的心在你們身邊。

希望這些內容能讓有興趣的人些許獲益,這就是我最微小的心願,感恩大家、感恩佛法。

阿彌陀佛

店老闆 合十

[修行筆記] 菩薩戒 (六)

我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,一點都不清楚什麼是菩薩戒就上山了。整個戒期我是一邊接受果概法師的引領、一邊聽著聖嚴師父極佳的開示才慢慢進入狀況。但關於菩薩戒,私底下我們其實有一個很特別的傳說:只要參加過菩薩戒的人,之後人生都會有一個很特別的改變。也因此對於菩薩戒我真是又期待又怕受傷害。

我覺得菩薩戒很苦很苦,因為我個人很不擅長耐住性子誦經,長時間的誦經拉腔對我來講是極大的磨練。再來這四天的整個課程內容非常的緊密,對於剛打完禪十的我而言是體力上極大的考驗。但也正因為剛打完十,所以身心上的定力還算夠,煩躁感比較減輕些。

由於參加菩薩戒的戒子很多,大家都在一間大堂裡面打地鋪睡覺、排隊上廁所洗澡、排隊共享洗臉盆刷牙洗臉、排隊裝水喝水,讓我有了很不一樣的體驗。

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日子過得很好,一早起來我可以直接的刷牙洗臉、要吃什麼就可以去買、上廁所洗澡也是絕對的自由、要吃要喝也不受限制,這些很平常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切,都細微的讓我從未注意過。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:「要珍惜。」當我不耐煩時,我告訴自己「要珍惜。」當我覺得想逃走時,我告訴自己「要珍惜。」

再來我也發現,我日子過得很好,總是用好的吃好的,穿戴的衣物都是名牌貨,對於東西的好壞很在意。衍伸出來也養成了一個,用別人的外表來下結論的習慣。每次排隊我都在幫別人下結論,覺得那個人好像很可憐、另一個人好像過得不太好。這樣的「同情心」真是一種心靈的公害,毫無理由的去評斷別人。觀察了幾日,我更深刻的發現到,我永遠都只活在自己的小宇宙裡,用自己的眼睛跟觀念去編派別人的人生。同樣的,別人也對我作同樣的事情,永遠我都無法完全的去猜測別人,也無法渴望別人完整的了解我。

坐在我旁邊的女孩,她的服裝與外型與我是南轅北轍,我替她塑造了一個可憐的形象。但越觀察越發現,我沒理由這樣替她作結論。她吃得好、睡得好,也按部就班的隨眾作息,她穿著她覺得舒適的衣服就跟我一樣,我們也一起懷抱著同樣的善根來參加菩薩戒。我不懂自己跟別人究竟還有什麼差別跟高低? 我到底是在用怎樣的眼睛看著別人? 一個人真正的苦、真正的悲,跟他的服裝、外型、收入、殘缺幾乎無法畫上等號。幸與不幸是無法替別人判定的,一直睡著夢著,就是不知苦,在苦中不知苦才是真正的可憐啊~

就在這樣反覆的演禮中,一次次的我看著自己,看著自己奇妙的分別心、沒道理的判斷基準。

**幽冥戒**

在受菩薩戒前一晚,有一場正授的幽冥戒,顧名思義就是替靈界的眾生授菩薩戒。菩薩戒一受永受,希望這些眾生能夠不要繼續漂流受苦,可以受到佛法的好處,種下修行佛法的善根因緣。果概法師要我們收攝身心,用心觀想那些需要幫助的眾生,那些人也許是你的親人、也許素未謀面,但能夠有緣讓這些眾生受此佛法利益,是非常有意義的。而且,在正授菩薩戒之前,能先迴向佈施自己的冤親債主,也會使得自己在受戒上比較順利。(有人在幽冥戒前因為身體不適就被迫離開,也有人是正授沒法參加。我自己身體狀況也受到某些阻礙,而且確實在幽冥戒後得到了舒解,十分奇妙。)

我由於之前的沉澱有感,深刻感受到一個孩子迫切渴愛想要出生在世上的慾望,渴望被疼愛照顧的慾望。於是乎我觀想起那些因為流產、意外、或被父母遺棄而死亡的孩子,我知道他們心中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恨與失望,我渴求他們能來到現場,放下心中的恨,那些恨只會讓你繼續漂流、繼續的不自由,請你們放下仇恨來到現場吧! 我也懇求佛菩薩可以來為他們授戒,不是菩薩不慈悲,而是我深感自己的渺小,我能有多大的願力讓菩薩來呢? 對於這些眾生無力自己前往受戒,而必須仰仗人的幫助,還有對於自己身而為人的感謝,這樣的交織心情下,我慨然的哭著。旁邊的戒子也似乎頗有所感,難過的泣不成聲。

**正授**

正授的儀式開始前,我的心臟噗通噗通的跳,好緊張。我搞不懂戒體是什麼? 又很怕自己白來這遭。但其實只要懷抱一顆簡單的清淨心即可,法師也如是傳達,於是我慢慢收攝自己的身心,只是專心的做好這場法會。

每次當三師問起「已發菩提心否?」我總是揪起心大喊「已發菩提心! 」對於這份心之得來不易,還有對於自己仍有些想要逃避,總是讓我濕了眼眶。

跪得發紅發疼的膝蓋,我固執的不肯彎下腰,就像是想要用這樣的堅持來證明自己的決心。這個菩薩道求之不易、得之不易,之後走起來呢? 我走得下去嗎?

就在這樣一個莊嚴順利的情況下,我們完成了菩薩戒的受戒儀式。其實受戒的那刻似乎已不是重點,反而是在一路的演禮、說戒的過程中,我得到好多好多。在知識上,對於佛教戒法有了更多的認知,也對於誦經有更清楚的了解;對於身為佛弟子的角色上,我知道自己更多了一份責任,傳遞佛法的好處並不是高層次傳銷,而是要先將佛法落實在自己的生命當中,才能感染別人。

修善、止惡、饒益眾生。聖嚴師父與果概法師不厭其煩的再三叮嚀諸戒子們。

戒會結束後,我特地跟旁邊的人握了手,打從內心的感激她,她可愛的笑了。我希望自己能慢慢拿掉自己的有色眼鏡,才能看到每個人最原本的樣子。

**後記**

當得知日本大地震的消息後,大家用最短的時間收拾好行李,趕到大殿為受難者誦經祈福。人生的無常如此的示現,令人震驚。人生如夢如戲如幻,卻又如此的深刻疼痛。

[修行筆記] 沉澱 (五)

短暫的回家,兩天後又得上山,拖著疲倦的身體,去公園散步。

在公園的陽光下我走著,從我出生到現在的心靈路徑,好好的思考了一遍。

坐在公園的小山坡上,看著那些兩三歲的小朋友跟父母親的互動,我觀察著。不管這個孩子的習氣是好動的、安靜的、獨立的、依賴的,每個小孩繞了一圈後,總是會回到母親身邊討一個擁抱,或是嘴上說個幾句童言童語,然後再繼續去旁邊探險。跌倒了,就意思意思的哭個幾聲,眼睛看著媽媽希望能得到安慰,被摸摸頭就滿足的繼續玩著,仍然用危險的腳步跑著,就像是剛剛從未跌倒過一般。

我看見自己從小缺乏的那個呵護,有種了解的對自己說「啊~原來小朋友會想要這個啊~」一點點心酸,但我知道自己已經長大了,也更了解自己初始的渴望。

原來一開始只是想要求這個東西嗎? 想要一個看著自己的眼神、想要一份緊貼著自己的關心、想要一種永恆的安全感。但這個初始的心念,卻在成長的過程中不斷的累積增長肥大扭曲,形成了一股濃烈得化不開的貪念,而讓自己成了一個自己都不認識的人。

「還不夠嗎? 還什麼都要嗎? 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?」我看著自己也輕聲的問著自己。

就在這樣的沉澱中,準備前往山上受菩薩戒。

[修行筆記] 出坡(四)

出坡是很有趣的事情,你常常可以在工作中察覺到「自己」。我第一次的出坡工作,是打掃四樓小參室外面的玻璃與木質窗櫺。其實工作不難,只是有點繁瑣,需要鑽身進去擦裡面的木窗框。

某次,在擦完窗框爬出來,關上紗窗時,意外的看見一隻蜥蜴,我嚇了一大跳,原來我剛剛離他這麼的近。「他差點爬到我身上嗎? 那會不會也有大蜘蛛呢?」一出現這個念頭後,我發現自己開始產生很大的恐懼,擦窗戶的工作也顯得艱辛許多。而且整個念頭都充滿了從頭到尾都未出現的蜘蛛,並且又開始幻想起「如果這個窗櫺無法支撐我的重量的話,我掉下去就死了吧。」

原來妄念就是這樣,我們常被一些當下並未發生的事情給抓住,所有的情境都被置換成自己害怕的事物,不停的衍生、製造,且無法擺脫這種種的認知。

這樣的恐懼一直隨著我的打坐狀況比較安定後,才慢慢改善了。但此時我又有新的功課,因為此次義工人手不夠,三天後,我的出坡工作改成支援上行堂(幫忙作午齋的打菜工作)。

這次打完整個十,說真的,我不知道我前後左右的人長什麼樣子。基本上打十是跟人很疏遠的,但安排作上行堂的工作,卻給了我一個觀看別人的表情、觀察自己情緒的機會。

第一次打菜,由於臨時上陣沒經驗,心又被求好心切的固執給牢牢抓住,以致於一晃神就錯誤百出。菜葉子掉到桌上還算小事,我還曾經在同一個人的兩個碗裡都打了同一道菜,打錯了還忘了衛生問題用湯匙把它舀到同一個碗裡(真是抱歉)。旁邊的老菩薩看到用手指了我,我也沒多想,以為她是要多一瓢,她嚇的說她不要。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在說「你看看你這個孩子」。

我一方面躲在口罩後面憋著大笑,因為實在是蠢過頭,那個被打了兩瓢的人應該是摸不著頭緒吧,另方面我發現自己被責備後,竟會殘留一份介意在心中久久揮之不去。

而且對於每個人的表情、態度,我會一一的作出歸類:這個人有禮貌、這個人修不好、這個人態度很差、這個人態度好親切、這個人 ... 心裡的念頭真是千千百百種,也讓我在動中看見自己一個個主觀的分別心,不停造作難以遏止。

某次我打完一輪,站上的人都出去打菜了,我站在原地,不知道該再打哪道菜? 猶豫了老久,竟就這樣站在原地,跟平日在公司精明的我真是不像。當天果如法師開示,還特別酸了我一下:「... 我們作事情要有智慧,像作行堂的,就是負責把菜打完就是了,你若有智慧就不會呆呆站在那邊 ...」當時的我,覺得好委屈,在心中想了千百個理由。但又轉念發現,不管有什麼理由,我確實呆住了,原來我若缺乏了「經驗資料庫」就不會決策了,但我卻不願意承認。也發現自己的「我」好大,心中感謝法師的教誨,當天晚上的香打得就比較精進些。

每次打菜總不免會掉些菜葉,或是湯會溢出。我也發現自己特別不允許自己犯錯,很害怕被責備。因為在公司當老鳥太久了,不管作什麼事情都很上手,極少發現自己還有這塊毛病。「原來我這麼害怕被責備嗎?」心中震驚的想著。如此渴望被讚美,希望作最好最對的事情,害怕被責備的一顆心。

就這樣一次次的從掉菜葉中看自己的心念,一次兩次三次...。(話說這位大姐,你也太會掉菜葉了吧。) 某次,我心無旁鶩的作著行堂的工作,不疾不徐,就只是打菜。別人的表情與態度,我不加以評斷,「每個人都需要被溫柔認真的對待」我心裡這麼想著。結果打到果如法師的菜碗,我明明已經非常專注了,但還是有片躲在夾子後面的葉子掉在法師的桌上。我安靜的把葉子撿起,然後繼續去打下一碗。會不會被責備、法師的想法似乎都不再重要,我只是認真做完我該做的工作。我在心中有如是的了解。

沒想到出坡這麼有趣吧? 我想也正因為在工作中可以看見自己,才會有人這麼喜歡去山上當義工,其實當義工也可以學到很多東西。

[修行筆記] 經行與小瓢蟲 (三)

嚴格說起來,是四次經行。

甲、

以往參加的禪七,總護跟配合的法師都是果字輩的有名法師,第一次被女眾法師常鐘法師帶領經行,我必須承認我是有分別心的,當時的第一個念頭就是「失望」,但隨即反省了自己「不管是什麼法師帶,都應該要專心修行,我的分別心也太大了吧」。帶領的法師固然重要,但自己的「用心」才是修行當中的重點,反省過後,決定該要用心的跟隨法師的引領。

打坐時,不停的面對自己對於身體的保護以及對於舒適感的執著,經行時,我總是跟隨著法師的口令跑到剩下最後一口氣。但我好累,我不停的跑,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? 「跑到死也不會有答案吧? 我到底在堅持什麼? 到底想證明什麼? 用這種愚笨的方式證明自己用心過嗎? 」整個身心繃緊到了頂點,對自己的不明白感到生氣。

「放不下的是誰! 貪生怕死的又是誰! 」迴廊中響徹著法師的叫聲。此時有人大哭,哭聲淒厲的像是個鬼。這哭聲讓我非常煩躁,他像是代替我哭訴著,代替我宣洩出胸中一直無法發洩的情緒。我累極了,腳已經不想再跑了,「我不想死,我好累,我好想休息。」不停的叨唸著,但又氣自己放不下對身體的執著,問題是,我可能因為這樣跑就放下自己對於身體的執著嗎?

「為什麼我不放下自己的堅持?」我問自己。然後我停了下來,覺得自己好蠢好蠢好蠢,第一次我放下身段徹底的痛哭,毫不在乎的哭了,但我知道自己還壓抑著哭聲。

打從進禪堂開始,我就一直在壓抑,我不想在大家面前哭泣,不想顯得自己像是個初學者。「沒事哭什麼哭? 你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嗎? 只會瞎哭! 」我總是這樣要求自己。

乙、

難得放晴,果如法師下令大家去禪堂公園經行,最近新闢了另外一條比較平整的路徑,走起來心曠神怡。雖然身心有比較收攝,但我直觀一直不是挺好。

光腳走在石板上,偶而會看見一些小蟲子,有些長得灰灰醜醜的,但動作很靈活,你還沒避開,他就已經機伶的飛走了。此時我看見一隻瓢蟲,心生歡喜,「好險沒有踩到他 」我這麼想著。「我要把他移開嗎? 他會被後面的人踩到嗎? 但現在大家跟得這麼緊,我還是不要停下來好了。 」我那社會化的慣性,讓我選擇不把瓢蟲移開,繼續往前走,但心中一直掛念著那隻蟲。

走第二圈快到那附近時,我刻意的注意腳下,希望不要看見蟲子的屍體。但天不從人願,果然那隻瓢蟲被踩死了。

我很自責,一面誦經迴向給他,另一方面我知道自己並未作出當下最好的決定。我看見那個被社會化驅使的自己,總是在最後一刻怯懦的停下。另外一個念頭是:為什麼比較可愛的瓢蟲死了會難過? 如果是一隻灰灰醜醜的小蟲死了,我會難過嗎?

我覺得自己欠這隻蟲子、欠自己一個交代。

丙、

持續的煩悶,禪眾們被果如法師訓斥了許久,不只是因為我們話頭總是用不上,有些人更是連收攝身心都沒作到,被徹底的罵了一頓。不用心,是該罵。也許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,整個禪堂像是瀰漫著一股洩氣。至少我,打了兩支死氣沉沉的香,我覺得自己都快窒息了。

常鐘法師看出來我們快不行了,安排了一次禪堂草皮的經行。我乖乖的隨眾隨口令的行進著,卻一直有一股衝動,想在大家都不跑的時候快跑,卻又好怕引人注意。「我為什麼一定要作跟別人一樣的事情? 我為什麼一定要跟著口令動作? 」心裡有種迫切的渴望,想要衝破些什麼,卻又拼命的壓抑不敢去作,對於自己除了生氣還有失望。

直到最後,法師要我們在草皮上,對著禪堂的佛像位置禮佛三拜,準備進去用藥石。我用發抖的雙手,貼住草地,這麼真實的感覺,這塊大地。我胸中有種說不出的情緒,激動的掉下了眼淚。起身後,大家已經開始往裡面移動,我才鼓起勇氣在小空地上奮力的跑了一圈半,然後停了下來。

面對自己的怯懦,我充滿了憤怒。進去齋堂用藥石時,我放碗筷的手仍顫抖不已。

丁、

剩下最後一天了,這是最後一次的經行。不管多苦、多卡、多沒進展,我要自己每天都珍惜這得來不易的修行機會。今天總護-常護法師帶領我們的經行。

照慣例,我拼命無感的跑著,我真的不懂我還要這樣跑到何年何月? 直到法師厲聲的說著「你們要這樣後悔一輩子嗎?」 那「後悔」兩個字,可怕的抓住我,頓時眼淚奔出。「 我不想要後悔! 我不想這輩子只有這樣! 」心中如是的吶喊著。拼命的跑! 像是要衝到未來一樣。

胸口鬱悶、呼吸急促,拼命的跑著。「你可以大喊! 拼命的喊! 沒有人阻止你!」法師大吼著。

我發現我不敢,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。「要是沒有機會喊了怎麼辦?」我好想好想喊叫。鼓起勇氣,我大喊了一聲,但還是好怕,又覺得不過癮。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,我好怕失去喊叫的機會。「已經沒有規則綑綁住你了,但你還是不敢嗎? 到底你是被什麼東西給綁住了!!!!」頓時我豁出去,縱身大喊,「啊!!!!!!!!!!!!!!!!!!!!!!」從長廊的這端跑到了那端。

我好開心,我做到了。但隨即我又感到疑惑「為什麼我一定要跟別人一樣? 又或是跟別人不一樣呢? 」

思考未歇,法師輕聲的說:「現在自然的走,走路就只是走路。」我停了下來,終於停了下來,然後整個身心感受到一種輕鬆,「原來這就是 - 只是走路 嗎?」我感動的掉下了眼淚,像是第一次學會走路一樣的哭著。

然後法師又說:「現在努力的去跑吧! 去享受的跑吧! 」我跑著,明明很累的身體一點都不感到疲憊,我好像可以跑得很快跳得很高,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綁住我。我第一次,開心的跑著,第一次帶著微笑的跑著,心裡好雀躍。

這就是我四次的經行體驗。

2011/03/14

[修行筆記] 話頭十 (二)

有一種很悶的感覺梗在胸口,但自己不清楚那是什麼,第一次發覺打話頭竟是這麼的辛苦。每天都告誡自己請假來這邊不是來玩的,但怎麼樣都沒法把話頭打起來,讓我好洩氣。就連簡單的打坐觀呼吸,也因為太介意話頭、腿痛,而打得亂七八糟,洩氣到甚至不知道自己打坐是為了什麼?

有天轉念發現妄念與故事,其實都是自己曾造的業,於是我那天作了無相懺悔,對於自己曾經因為愚蠢無知所作的行為與念頭,對於眾生還有自己的生命深感抱歉。我也發現懺悔真的是有用的,那天的打坐狀況好了點,但真正的問題還是沒去面對,胸口還是卡卡的。

一開始因為腿痛,對於自己的身體出現了許多保護的心態,知道自己對於身體是如此的疼惜,所以就刻意的想要去克治它。拼了老命的忍腿痛,那個50分鐘的香,對我就像是一輩子,每個一輩子都這麼難忍,常常都想要放棄,卻又忍了下來。每次引罄還沒敲,眼角早已流了淚。

上山前因為天氣非常的炎熱,我衣服帶太少,沒想到一上山後氣候大轉變,固執的我冷到灰心喪志,那份依賴的小孩心起,覺得自己好可憐。那天晚上我好想回家,覺得自己撐不住了。但回到寮房後,我看著我的衣服,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固執些什麼?! 「一件衣服堅持只穿一次,因為穿過就髒了。」「這件有帽子的外套不能穿,因為是下山才要穿的。」看見了自己的愚蠢,真是又好氣又好笑,放下了我的固執,決定穿暖就好、不臭不失禮就行。於是我常常必須同時穿上六件衣服才可禦寒,但至少我看見了,原來我人生中有這麼奇怪的不可通融。

但真正讓我奔淚的,卻是我三段經行的過程,待續 ...

[修行筆記] 寫在話頭十與菩薩戒之前 (一)

整整15天之後,我才開了電腦,當手指接觸鍵盤的那瞬間,有種不熟悉的陌生感,真難想像這是我十多年賴以維生的工具。我從法鼓山回來了,身體像是跟不上心裡的沉靜般,有著明顯的不規則心跳,像是將我分成兩個部份,一個我,是安靜輕鬆無事的我;另一個我,則是毛躁急性怕被社會遺棄的我。兩個都是我,也不違背,這個心跳就像是提醒我些什麼,跟著我,似乎在等我沉澱完畢。

在山上由於禁語的規定,我曾在心中寫下無數篇的blog文章,但一下山後,卻遲遲無法提筆。總是有種一提筆,那股味道就是無法完整表達的遺憾。

此次有幸參加果如法師帶領的話頭十,由於他老人家身體不適,卻仍強打著精神上課講解大慧宗杲禪師的生平與語錄,還不時的跟著會眾的狀況作出開示,且對法師們懇切的殷殷教誨。此次的話頭開示,可說是十分的精彩詳細,請原諒我才疏學淺,無法在此分享給大家,由於有錄影,我想有緣份大家會有機會看到的。

在禪十結束前兩天,法師提前離開,為了要去醫院作個可能要動大刀的大檢查。果如法師用自己的生命來示現開示,一個禪師即使到生命最脆弱的時刻,仍要奮力作完自己在世間的重要任務 - 傳法,這是個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的事情。生死兩茫茫,每個參加的學員心情都難忍不捨與激動,有些法師與學員忍不住都跪了下來。

又菩薩戒臨下山前才得知日本大地震的消息,每個人的心都受到了震動,眼眶濕紅。果概法師帶著我們這些戒子作了一場誦經迴向的小儀式。雖說我受了菩薩戒,但卻深感自己的渺小,奮力的誦念卻沒有把握自己能有多少功德迴向。不是懷疑觀世音菩薩,實在是自己的心念太軟弱又不堅定,深感不足。

坐在電視機前面,我想著:「在被大水沖走前,我會想些什麼?」,但最恐怖的莫過於「如果我被輻射汙染,又被判定無法清除,只能慢慢默默等死時,我該怎麼面對?」這個想像實在太過鮮明,讓我深感到自己面對死亡的恐懼時的無能為力,而默默的哭了起來。

有許多的沉澱難以成篇分享,但我儘量的希望能夠將我的感受傳達給對這些文章有興趣的朋友們。此次15天的行程涵蓋了『話頭十』十天、中間回來沉澱一天、『菩薩戒』四天,因為心情是連貫的,也許會把一些東西混雜在一起說,請大家耐煩的按照標題的數字看下去吧。

在山上歷經了多日的陰雨,終於有一天天晴了。當天我們赤著腳走在禪堂公園的石階上,很是舒暢。果如法師當天開示的第一句話就是:「苦寒之後,必有陽光。」

這句話,是如此的雲淡風輕,但卻令我深感激勵與感悟,在此作為一個序曲獻給大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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